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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  手

０８３班  崖春雷

    一

    张老爹今年七十又二，身体不好。在床上躺了半载，平日里全由子女们照顾。

    今天，天气特别好，没有像前些天那般闷热。心情大好的老张在孙子的搀扶下来到院子里坐坐，晒晒太阳。正在草垛边掏草的老伴告诉他，昨夜村西头的老李去了，儿女们今天全去帮忙了。

    张老爹的黄陆庄只有十来户人家，大部分姓陆，只有老张和西头的老李家是外姓，但是，这两老头却是死对头。

    张老头一听到老李去了。顿时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，被皱纹压下来的眼皮似乎又被撑了起来，浑浊的眼球似乎放了光。他又有些不信，又问了老伴，被证实之后，他突然有了莫名的快意。

    “怎么就走了呢？”他自言自语地说，心里也有些得意，到底是自己撑得更久些。

    老伴听他的言语之后，觉得这样子似乎又对不住李家，让别人听去了也不好。便对张老头说：“你们做了一辈子对头，就到死也不能放一放！”老张一听，觉得不快，反驳道：“你……你怎么吃里扒外了呢？净替人家说话！”老伴见他不开窍，也来了脾气，想再争辩，又怕落了个“吃里扒外”的口实，便不再做声，而是掏草的时候忿忿地加了些力道，把草掏得四处飞散。

    二

    张老头和李老头确实是在黄陆庄做了一辈子的对头。当年分田到户的时候，老张当队长，却故意把庄后的一片荒地纳入公社土地分给老李。而老李却到乡里打小报告，老张被撤职。从此，两人仿佛成了世仇。平时，在庄里，碰面的时候也不打招呼，各自把头扭向一边，各走各的。老张仗着自己 幼时读过私塾，看不起老李；而老李觉得老张这人平时太自傲，看不惯。

    从此，两人常在闲时把对方的毛病挑出来，指责对方，势同水火。可两家子女们却不跟这俩老头这般，他们相处倒也和气。

    三

    傍晚的时候，张老头已躺回床上。夕阳照在窗台上，屋子分外明亮，仿佛刺了老张的眼。他索性闭上眼，想起已去了的老李，心中甚是快意。“走了，呵！走了！”他又在喃喃自语。他觉得轻松了许多。这么多年，自己谨慎地提防老李，为了自己不身败名裂下去，他仿佛在心里压了块大石头。现在终于去了，石头也消失了。他又觉得心里空虚了起来，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什么让他谨慎了。仿佛自己也胜了老李了，便不再有什么留恋。

    夕阳的余晖射入窗子里，照在房间的地上，还看见光束中飘荡的尘土，张老爹眯着眼看得出神。他忽然觉得老李的死似乎不确切了。于是，叫了老伴，叫了几声没人应，便又倒头继续冥思了起来。老张把自己许多年前的事从脑海中过了一遍电影，顿时觉得许多事只剩零碎的片断，或是没有开始和结局，或是中间又断了某处，总之，都回忆不起来了。唯独与老李的事记得一清二楚。想到老李他又觉得自己很伟大，甚至得意了起来。但不过多久，他又觉得自己心里空荡荡的，仿佛自己的生活中少了什么，让自己甚是怀念，却不很清楚，只是像前一段丢了跟自己半辈子的烟斗一样，心里空落落的。“毕竟是伴了自己多年。”老张极其怀念他的烟斗，也怀念老李起来。

    夜幕降临的时候，儿子回家，说是帮李家完事之后才回来的的。张老头这时又想起了什么？问儿子，“那老头去了。”儿子不愿与他?嗦，便“嗯”一声回应他。事情终于再次证实。

    这次张老头终于确信了。心里又有些失落，仿佛脸上抽了几下，自己也极为兴奋。“喏……喏……”几声，想要说什么表达自己的快意，却又生生咽了下去。喉头发出沙沙的声音，像他多年前，把荒地分给老李之后，饮酒为自己庆祝时啜酒的声音。一阵失落的快意。

    “走了。”他想长叹一声，却又有些力不从心，“走了……嗬！”他觉得自己终究松了口气，灯光好像也暗了下来，他使劲的把眼皮抬了几下，终于没有抬起来，于是放弃了。他也就永远地闭上眼睛，压塌的眼皮再也未开一线……